华枝

　　谨记预防感冒小知识~

　　

　　01.

　　王杰希早上到达校门口的时候，喻文州已经来了，靠在传达室旁边的柱子上和黄少天他们说话。一帮子少年除了他都一副无精打采，眼睛睁不开的模样，在秋天的晨雾中仿佛被打了霜的茄子。

　　“我就说四班他们不会来这么早的，连老叶都还没来！谁有咱们那么勤奋啊，哎我都要被自己感动了。”黄少天一边打着哈欠，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早点过来整队，等老师们一过来就能快点走了，早开始早结束。”喻文州手里拿着花名册，勾着陆续来他这报道的同学的名字。

　　学校为了响应市里面这月“健康新城”的号召，从这周起安排了晨跑活动。高二四班和二班被安排在了每周五的早晨，从学校门口出发到附近的街心公园，再按原路返回。

　　整个过程大约四十分钟，占了早自习的时间，可学生们依然要提早起来到校门口集合。

　　勾完名字喻文州抬起头，恰好与王杰希看过来的目光对视。他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后者倒是闪现了一瞬的局促，却也很快点头回礼。

　　黄少天也发现了王杰希他们，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喊：“哟刚才还说着呢这就来了，略微有点慢哈。”

　　“是比不了你积极。”王杰希挥着手敷衍了句，也将花名册拿了出来。说话间四班的学生三三两两凑了过来，晨跑的队伍一时扩大了不少。

　　清晨的校门口雾气浓重，学生们的发尾都被沾湿，恹恹地垂了下来，恰如他们当下的风貌，垂头插兜，靠在墙边抱怨学校可真能整事儿——这可真是个毫不符合活动主题精神的开端。

　　过了一会儿四班的班主任林杰也到了，笑呵呵的和学生们打招呼，鼓励学生们打起精神。而二班班主任叶修却是最后一个来的，来的时候收获了本班班干部们好一阵怨念的眼神，仿佛被他拖了后腿。

　　叶修头一摆将他们自动无视掉，站在整好的队伍前说：“啊人都到齐了吧，现在走吧，林老师带路，我来断后。”

　　林杰点头说没问题，便带着队伍往前走去。

　　王杰希往前走，下意识地朝二班那边看了一眼，黄少天叹了口气朝前跑，宋晓在和旁边的同学谈笑，最后面的是郑轩，还睡眼惺忪着。

　　还有喻文州，他不紧不慢地走在队伍前端，鼻尖和手关节被冻得带了一点红，也朝王杰希这边看了过来。

　　王杰希抬起的左脚生生停滞了一瞬，无意识地变成了同边步。

　

　　02.

　　入秋以后早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凉意，学生们扯紧自己的外套喘着白气在人行道上跑着。浩浩荡荡长吁短叹着引得行人侧目。

　　只有王杰希旁边的方士谦，他居然只穿着短袖，精神昂扬地跑在队伍前列，目光炯炯。

　　跑过风口时突然地寒风刮得王杰希一个激灵，他看了眼毫无反应的方士谦，终于没忍住问了句：“你不冷吗？”

　　“哈？”方士谦头都没回，只是眼珠子往旁边瞄了一眼王杰希，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说：“这天儿哪里冷了。”

　　王杰希皱了皱眉，刚“啧”了一声，又听见方士谦模模糊糊语气又很得瑟的一句：“看林老师在前面领着跑哪儿还顾得着冷。”

　　“……”这话说的，王杰希都不好接什么了，只能在心里头默默地“噫”，放慢了步子。方士谦依然精神抖擞地追逐着前面林杰的步伐，两人的距离顿时拉开了些，王杰希也从队伍前列退到了第二三排的位置。而这时一直在他身后几步的喻文州，也追了上来，和他平齐跑着。他侧头看了一眼王杰希卷起袖子露出半截的上臂，和微微拉开的外套衣领，里面只有一件白衬衫，随口也问了句：“你不冷吗？”

　　“……还好。”这会儿可能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也过了风口，王杰希倒真是没觉得有多冷了。他看了一眼喻文州，穿的比其他人还要多，外套里头除了衬衫还加了件较厚的针织衫，看起来很温暖的样子，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看着你就觉得挺暖和。”

　　“啊？”

　　“不不我是说你穿的还挺暖和！”喻文州虽是没听懂，但王杰希自己倒被刚才那句随口吐出的话中隐意兀自烧了脸庞，躲闪着扭过头轻轻咳嗽了两声。

　　喻文州微微一愣，却也只是垂着眼回了句：“嗯，因为我比较怕冷嘛。”

　　“那……”王杰希噎了一下才找回话题，“早上是挺冷的，不过虽然这几天降温了，还是先别急着加衣服的好。老话不是说春捂秋冻吗，加早了也容易感冒。”

　　“哈哈，也是。”喻文州笑着接话，“你也是挺讲究的嘛。”

　　

　　03.

　　结果喻文州还真的感冒了，而且比普通感冒还严重一点儿。

　　午休时间王杰希刚从一楼厕所出来，拐角就碰到了从医务室出来的喻文州。

　　准确的说，是差点撞到了。

　　这人晕晕乎乎的，看起来比平时慢半拍不止，手上拿着一个保温杯，还有刚从医务室拿出来的药。前面有人也不躲开，闷头直冲像是要往前倒。还好王杰希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双肩。

　　感到这人的身体忽然就僵住了，猛地抬头看到是他又像松了口气，叹声道：“是你啊，怎么这时候还在这边。”

　　“刚被老师叫过来有点事……你真感冒了？”

　　“嗯，借你早上吉言哈。”喻文州抬头朝王杰希苦笑。

　　“你这么说我就……”王杰希莫名有点过意不去。

　　“没事啦，开你玩笑……我早上起来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那你还去晨跑？！”

　　“今天活动第一天，我当然要去做个示范带头作用啦。”

　　“你也真是鞠躬尽瘁.”王杰希对他有点无语。

　　“哈哈这也差点死而后已了。”喻文州摇了摇手上的药说：“头老晕，我坐一会儿，先把手上的药给吃了。”，便一下坐到了旁边的台阶上。

　　王杰希注意到他手上拿的分明是退烧药，跟着问他：“你还发烧了？难怪走路摇摇晃晃的。”

　　“嗯，低烧罢了。”虽然这么说，他现在手上都有些使不上力，保温杯拧了几次没拧开。王杰希看不下去，接过杯子帮他拧开再递了过去，又和他说：“那你赶快吃完药回宿舍休息。”

　　“不啊。”喻文州边就着水将药吞下边回答王杰希，口齿有点不清，否定的意思却很明显。

　　“为什么？”王杰希莫名其妙。

　　“低烧而已，吃了药一下就好了。”喻文州回避着他投过来的奇怪眼神，低声念叨了一句“其他人……就连少天他们也还不知道我感冒了。”

　　王杰希忽然懂了什么，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坐在这等一下。”，就站起身朝医务室走了进去。

　　

　　04.

　　“解锁隐藏房间啊。”

　　喻文州进来休息室后感叹道。

　　这里位于医务室对面，走廊夹角处的一间小屋子。附近没有其他房间，要是不故意往走廊里边走，平时也很难注意到。即使看到了，学生们也只当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想不到这里还有个带床的休息室。

　　王杰希刚才从医务室出来拿了一片钥匙就将喻文州领到了这里，让他暂时先在这儿休息。

　　喻文州环视了一圈休息室，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王杰希身上，直直地盯着他，让他感觉好不自然。

　　“怎么了？”王杰希皱着眉头瞥他。

　　“看你那么轻车熟路的，有点儿好奇。”喻文州老实回道。

　　“我和你说过管医务室的老师是方士谦的姨吧，我们班班干部有时候忙……中午赶急出个黑板报之类的，不想回宿舍了有时候会借用休息一下。这是员工休息室，医务室里也还有两个床。”王杰希指着床对喻文州又说，“外套脱了，你先在这休息一下，呆会儿我叫你醒来。”

　　喻文州却不动，愣愣地杵在原地。

　　王杰希伸手拍他背，轻轻地将他往前推他才走了两步，坐到了床上。却没有动手脱外套，而是伸手一把抓住了王杰希扶着他的手。

　　王杰希好容易抑制住了将手缩回去的条件反射，抬头看见喻文州的眼睛又直勾勾地看过来了。却看着不太清明，眼白泛着点血丝，应该还有点失焦，费力地眨巴了两下。

　　他张了张嘴，虚弱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啊没事，你快休息吧。”王杰希想伸手拍拍他的肩，却苦于手却还让人给拽着。

　　这时候喻文州又说话了，话里带了点笑意，说：“怎么那么关心我啊？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王杰希被他笑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关心同学，友爱他人，校规里写的。”

　　喻文州又笑，将外套脱了缩进被褥中，将被子往上一拉，眼睛一闭，说：“放心吧我不会将你是暗影魔法师的事情告诉别人的，你也别和其他人说今天的事啊。”

　　“你能别提这茬吗。”

　　王杰希汗颜，瞥了一眼闭着眼嘿嘿笑的喻文州，犹豫了一下，说：“现在怎么样？让我看看？”

　　“嗯？”

　　喻文州突然就感觉自己额上被贴上了片凉凉的手心，没等他回味过来，又一下撤走。

　　“还好，不是很烫。”

　　喻文州在王杰希的声音里微微张开眼睛，看到床边端坐着的少年，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望向窗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来话的语气也平平淡淡的。

　　他说：“你其实没必要自己那么硬撑。”

　　喻文州愣了一下，又笑了。

　　“你怕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了吧。”

　　

　　05.

　　“如果我是你……”

　　“如果是你，也会带病早上起来领跑的，你会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即使知道有其他班干部在场也会没问题，可你还是会来。”

　　王杰希忍不住看了喻文州一眼，说：“你这说的……好像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很了解算不上，研究还是有的。”

　　“是吗。”王杰希有点好笑，“那我也不会死撑着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病了吧，至少不会来个医务室还偷偷摸摸的。”

　　他张嘴要辩解，又听见王杰希说：“而且你又不是我，你不是……一向都很游刃有余的吗。”

　　这话让喻文州半晌没说出话来，他盯着天花板，良久叹出一声细不可闻的气。

　　“维持游刃有余的形象也是很费力的。”

　　“我知道，可是……”

　　“你会因此小看我吗？”

　　“怎么可能。”王杰希倏然转过头，看见躺在床上的喻文州半睁着眼，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嘴角却往上跳了下。

　　“那会心疼我吗？”

　　“……你在说什么。”王杰希又开始冒冷汗。

　　“就当我烧坏了说胡话吧，反正我现在说什么都可以甩锅给发烧。”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躺在床上的人往被褥中缩了缩，闭上了眼睛，最后的声音有些含糊，但王杰希是确确实实地挺清楚了，他说：“今天要不是遇见你了，中午我本来也是打算吃了药就回宿舍的。”

　　“喂……”

　　王杰希回头，无可奈何地发现喻文州说完那句话后就睡着了，呼吸平稳睫毛轻颤，睡颜一副轻松安然的表情。

　　他看了看一会儿，也只得将细微的烦躁发泄在挠自己的头发上，并伸手将他的被角往里掖了掖。

　　

　　06.

　　“你还记得你睡之前和我说了什么吗？”王杰希边用钥匙锁着休息室的门边说。

　　“记不得了。”喻文州在他身后微笑道。

　　撩完就跑真刺激。

　　“我还记得的。”王杰希转身，一动不动地看着喻文州，“还记得很清楚，我不会往外说的，你也要负责啊。”

　　“……”

　　喻文州被他看得心虚，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明明很清晰的记忆顿时也变得模糊，满脑子等等我说了什么，怎么就要负责了，不会真烧坏脑子乱说话了吧。

　　他歪着头，谨慎地“嗯？”了一声。

　　王杰希憋着笑着朝前走去，并说：“你说大恩大德感激不尽，这个月学生会和公共区的值日你都能帮我给做了，还要帮我带早餐。”

　　“这个可没有！”

　　“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飘了过来，喻文州看着王杰希往前走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挪不动步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走廊，将这小小的角落有照得敞亮。窗外有棵老梧桐，被秋风吹地叶子簌簌落下，像蝴蝶翅膀一样在空中飘扬。

　　他又听见他前面的少年轻声说道。

　　“放心，那些事情就是你答应了也不会让你做的。”

　　“我会心疼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