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

当天的晚餐是在葡萄田旁搭着的大凉棚里吃的。

老板开餐之前才将一直响了一下午的高音喇叭给关掉，打开凉棚前的音响问叶修要放什么歌助兴，边说着还掏出几张在县城菜市场买的DJ串烧CD兴致勃勃地推荐说年轻人爱听这个。叶修扫了一眼老板手上的CD说算了估计他们也不爱听歌，老板却执意道：“年轻人怎么能不爱听歌呢，要多培养培养他们的兴趣嘛。多听听这个，陶冶情操，以后才能健康成长嘛，就和我那葡萄一样！”

快甭提你那葡萄了！叶修在心里头扶额想，嘴上却还只是说：“他们呆会闹腾，哪有功夫听您那歌呀。要不，您把那边的话筒给我们搬过来打开，要是真想陶冶陶冶情操直接自个上去吼两嗓子。”

老板也没坚持，点了点头就说：“好嘞呆会儿就帮你们把话筒给搬过来，叶老师啊我和你说我们这话筒呀可是前几个月托人从省城带过来的，人家结婚都要来借的……”

老板一说起他家的东西老要自夸个半天，叶修这一下午都已经领教过了，心想着这哥们真该和黄少天交流交流。然而此时黄少天瘫在椅子上饿得嗷嗷叫，一个劲地背菜谱，背得一桌人都更饿了，趴在餐桌上求他闭嘴。

“我这嘴现在不能吃东西，你得让它有事干啊。”黄少天刚背了一串热菜，还寻思着再背个冷盘甜品。

“可以了可以了啊。”喻文州看不下去，制止了黄少天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行为，“我去后厨催催，再看能不能给你们带盘花生出来。”

说完他就朝后厨那边走了过去，在厨房门口催了几句要了碟瓜子花生，正准备回餐桌边坐着，正好碰上王杰希从卫生间里出来，正正地打了个照面。

看到对方的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愣了半秒，后来还是喻文州先打了招呼，伸出手上的碟子问王杰希吃花生吗。

“……谢谢。”王杰希从喻文州伸过来的碟子里捻了一颗花生在手里，却没有将它剥开。他看着喻文州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句：“你下午还好吧。”

喻文州看着他“啊？”了一声，随后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晕车的时，不由又有些汗颜，却也只是答道：“当然啊，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下车就好了。”

实际上他整个一下午都因为晕车有些乏力，这些当然不会和王杰希说。

“那就好。”听到他这样回答，王杰希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妹妹也晕车，有次旅游忘带晕车药，从车上下来后在宾馆躺了半天才缓过来。”

“小姑娘嘛，身子骨总是娇贵些。”喻文州扯着嘴角笑笑，眼睛却不自觉飘向了别处，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再道声谢。

“不过，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他定了定神，向后退了一步，头微微侧歪，朝着王杰希笑道；“现在还专门来问我一句，王班长原来是这么会关心人的？”

王杰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喻文州明显是完全没事了。

他平时所熟悉的喻文州的那种状态又出来了，唇角翘起的弧度与说话的语气态度一样恰到好处，始终与他平视，连玩笑都能被他开出有礼有节的感觉。对这样的喻文州王杰希毫无疑问是存有好感甚至是十分欣赏佩服的，可他也只敢限于此。犹如隔着玻璃罩欣赏工艺品。

即使喻文州近来似有意与他亲近，两人交谈时这种感觉也丝毫未减，即使偶有绮念冒出端倪，也能瞬间被扼杀在敬之如宾的氛围中。

而今天下午的喻文州，却和他平日里那副无懈可击端正样子大不一样。

不是说他在车上晕车时有些狼狈的模样，而是下车之后直到刚才。或许真是因为身体不适导致的松懈，他的眼神也会有游离时候，稍纵即逝的尴尬神情。

甚至在下午的时候。虽然王杰希还未猜到是因为什么，虽然很微妙，但他那时的确有对着自己撒气的嫌疑，那时从喻文州身上看到的，是王杰希之前从不会想到能和他联系起来的少年人的烦躁与任性。

但那丝毫没让他觉得失望或者遗憾，不如说他有些惊喜。

就像玻璃罩突然之间被打开了，上方的打光被关掉，他终于得以在自然光下直接地去欣赏它，虽然可能没有被灯光映着的时候那么皎白通透，但自身所散发而出的光辉依旧温润迷人。

可还未等他回味一番，喻文州却又马上变了回去。王杰希不无遗憾地想他是当自己是外人吧。心里还有些不甘心，老想着那之前那些看似有意亲近的言语难道是自己会错意？

这回轮到王杰希烦躁了，他愣愣地“啊？”了一声盯着喻文州看，像是没听懂他说的话一样。

喻文州没料到他这个反应，也跟着愣了半秒。就在两人互瞪的瞬间，老板娘端着一锅酸菜鱼从后厨出来了，看他俩呆在这，边走边催着说：“上菜啦上菜啦小同学快回桌子边去吧，呆会儿端菜的要从这边出来汤汤水水的要是洒你们身上就不好了。”

两个人才回过神来“诶”了一声，说着抱歉忙往旁边挪空出了过道。喻文州拍拍王杰希的肩说：“那我回去啦再见。”，王杰希也点着头道了句再见两人才分开，朝两边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当晚的晚餐大家吃的都很尽兴，一群学生本来就已经饥肠辘辘，加之农家菜鲜美爽口，一就被上来风卷残云般干掉，到最后还给每桌另加了两个点心。

晚餐过后众人将桌子移至一旁空出一片空地，一些学生在凉棚里做起了游戏，其他一些或在旁边调侃聊天，或向老板要了几副棋牌麻将，在刚才吃饭的桌子上厮杀起来。

特地搬过来的话筒也没闲着，不时还真有人上去吼两句，引得众人嘘声和老板驻足，最后跃跃欲试的老板终于没忍住，在企图献歌一首失败之后索性坐在凉棚前的水泥墩子上和学生们聊起了“歌唱艺术”。

到九点半的时候，才开始陆续有学生回客房休息。叶修好像是有事，接了个电话后找到喻文州黄少天打了个招呼叮嘱他们别让剩下的学生闹太晚，等11点查完房之后发个信息告诉他一声就也上楼回房间去了。

除了几个班干部，平日里遵纪守法的乖学生此时大多已经回房，加上老师一走，剩下的学生就更为肆无忌惮起来。即使喻文州对着话筒提醒他们再过一个小时全部回房，也丝毫未打消他们的热情。

一开始还只是狼人游戏，到后来人少了，真心话大冒险都出来了，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出格，凉棚里时不时爆发出起哄声，生生让秋夜的村野弥漫了一丝青春的荷尔蒙气息。

王杰希对此觉得无聊，身为班长也不能先走，于是只好拿着罐可乐倚在凉棚边的栏杆上远远地看着他们。

不远处又开始起哄，一个像是游戏主持人的男生笑着对个娇小的女生不怀好意地问：“你喜不喜欢他呀？说实话！要不就过去亲他一口！”旁边的一个女孩迅速地打了他手背一下，才又改口：“咳，那抱一下可以吧！”

旁边的人爆发出一阵颇有深意的笑声，被问的女孩子涨红了脸，被男生所指的那个“他”也没好到哪去——站在一旁的白净男生也被众人推到了人群中间，这人王杰希认识，也是他们班班委。

他红着脸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对面的女生，一边拍掉旁边人推他的手一边佯装生气地喊：“你们别这样，别这样。”

TBC.